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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0章 遍地開花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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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30章 遍地開花(二)

大汗下令,饒是巴圖心中不快,也不得不親自帶兵前來查看虛實。

因二十多個部落主言之鑿鑿,他收起對陣兀立吉時的輕視,在距離邊境線十裏處便停下,安營紮寨。

據大祿斥候探查,巴圖先按兵不動,撒出探子以肉眼謹慎觀察,奈何看不出個好歹,覆又命騎兵上前。

然後,騎兵連人帶馬就在眾人眼皮子底下“炸了”,人仰馬翻。

這一聲可謂驚天動地,瞬間將冬日草原上淩烈的北風呼嘯都壓了下去。

餘波自腳下傳來,將地表覆蓋的雪沫、土粒震得不斷顫動,簌簌作響。

包括巴圖在內,所有人都吃了一驚,神色大變。

無論聽旁人說多少遍,都不如親眼所見來得震撼。

他們看清了,確實有火光自地下而來,空中也迅速彌漫開熟悉的硝煙味,分明就是火器!

可四野無人,也不曾見引信,那玩意兒莫非自己長眼了不成?早不炸晚不炸,專會挑著人去了才炸?

爆炸聲來得又急又快,莫說爆炸中心的馬,就連營寨中的馬兒們聽了,也立刻躁動不安起來,“嘶律律”叫個不停。

就見派出去的騎士好不容易安撫好受驚的馬匹,重新騎上馬背,意欲返程,可一人一馬沒走幾步,竟就歪歪斜斜栽倒在地,一口接一口地吐出血來。

這是什麽妖法!

“……那些蒙古人也真是心狠,”趙副官說,“聽說巴圖當即命人以套馬索將屍首拖回來,現場剖開查看……”

朱鵬舉卻註意到另一個問題,“好小子,你們直接把雷埋到人家家門口去了?”

邊境線以北七、八裏?那不是蒙古境內嗎?

趙副官嘿嘿一笑,理不直氣也壯,“草原戈壁的,放眼望去都一個樣兒,那地上也沒寫他們家名字,兄弟們哪兒知道到底是誰家的?”

也沒人過來看著,還以為是人家不要的地皮,這……不埋白不埋嘛!

朱鵬舉指著他笑,“你小子……”

這是明擺著欺負蒙古人少啊!

不過說得也是,就那麽點兒人,占這麽大地兒幹嘛?

用得完嗎?

大汗比爾格派巴圖前來,自然有敲打的意思,但巴圖此人,也確實膽大心細手狠。

幾天下來,他不斷推出各類犧牲品前去以各種方式探路,白天、黑夜、豬馬牛羊,走著、跑著、沖刺,人馬合騎、人馬分離……

他不僅解剖了騎士和馬的屍體,發現內臟破裂的模樣與當年死於火炮之下的情況頗有相似之處,更大著膽子讓人去炸過的地方仔細探查,還真就發現了飛濺的火石,差不多拼湊出真相。

“嗯,”對此,朱鵬舉並不意外,“那他可有對策?”

能掌控一個大型部落的首領自然不會是傻子,發現真相也在意料之中。

關鍵在於,他們是否也同樣發現了對策。

“夠嗆。”趙副官笑道,“據斥候回報,巴圖似有返程之意,不過大營沒動,留了幾百人原地待命。”

巴圖最終發現,如果騎手與馬分離,那玩意兒就不會炸!

但正如朱鵬舉所言,知道真相又如何?

蒙古大軍最精銳之處就是騎兵,若不能騎馬了,與步兵何異!

若騎兵優勢蕩然無存,他們拿什麽去跟裝備精良的漢人拼?

接到探查結果後,大汗比爾格也眉頭緊鎖,連夜召集眾謀臣議事,奈何始終無有對策。

“此物藏於地下,我軍沒有布防圖,如何防範呢?”一位老親王嘆道,“若不動,漢人可趁機步步緊逼;若動,少不得要拿人命去填……”

拼人頭,蒙古拼得起嗎?

誰說漢人斯文儒雅,簡直是無賴嘛!

另一人也道:“況且此物不過些破銅爛鐵,以如今大祿的家底,怕不是還藏著幾千幾萬枚,大汗,不可硬拼啊。”

如果漢人只有一千枚,那也罷了,咬咬牙,選出幾百匹老邁的牲畜鮮血開路,然後廝殺。

可……萬一大祿有十萬、百萬枚,鋪滿了兩國邊境呢?

比爾格最擔心的也是這個。

天神多少有點偏心了,賜予大祿那般幅員遼闊的沃土,如此富饒!

“人可過,馬卻不可過,”沈默許久的巴圖忽然說,“此物又沒有眼睛耳朵,聽不得命令,莫不是只看輕重?”

蒙古馬大多在四百到六百斤,而一名騎士縱然穿戴皮甲全副武裝,也不過二百來斤,相差甚大。

尤其他前些日子曾以牛羊試探,牛照炸不誤,可羊卻大多平安歸來,可見並非什麽分辨人畜的妖法。

比爾格一聽,雙眼發亮,“不錯,是這個道理!”

見幾個謀士也不住點頭,巴圖不禁十分得意,仰頭挺胸炫耀一番之後才痛快道:“若果然如此,漢人不過故弄玄虛罷了,也沒什麽好怕的!”

只要不是妖法就好!

眾人一聽,也覺心頭一松,跟著笑起來。

可笑歸笑,兵者,無非陰謀陽謀,縱然識破,也還是陽謀,該如何破局?

一謀士忙進言,“不若以重物碾壓地面,清理過後,我軍再行沖殺。”

眾人才要說好,卻見巴圖嗤笑道:“若要地動,少說也要三四百斤巨石,非合二人之力不可推動,然我觀一丈之內,皆難保完全,不好不好!”

啊這……

比爾格看向巴圖,“那依你之見,又當如何?”

巴圖傲然道:“我記得漢人有一攻城器械,名曰投石機……”

天元四十五年二月初,趙副官接到急報,陜甘交界處的邊境線上出現了幾臺投石車!

朱鵬舉聽罷,不急反笑,“手腳倒也麻利!”

報訊者頗為憂慮,“元帥,若敵軍果然以此破陣,又當如何?”

趙副官先看朱鵬舉面色,見他絲毫不亂,心裏就有了底,“急什麽,蠻子愚鈍,技巧拙劣,縱然做出來,成效如何,且看看不遲。”

歷來北方游牧民族就沒有城池的概念!如今他們還沒大規模南侵呢,哪兒擺弄過什麽投石車?想必是照葫蘆畫瓢臨時拼湊的。

朱鵬舉哈哈大笑,果然叫報訊者回去了。

卻說半月之後,又有人來報信,卻是捷報:

原來蒙古人確實不精通攻城器械之制造,忙活了一整個正月,也只勉強造出來兩架,需要十人同時操作,卻只能將幾十斤重的石塊投擲二十丈左右!

距離巴圖等人設想中的“數百斤”“數百步”,簡直天壤之別!

最初他們推著投石車出來,大祿士兵原本還覺得挺像那麽回事兒,當地駐守將軍還特意集結,結果扔了幾發之後,眾將士便哄然大笑。

這才多遠?!

莫說諸如十字連環弩之類的神器,便是如今軍營中常見的神臂弓、神機弓等,射程也都在兩百步以上,即九十丈以上了!

也就是說,蒙古兵想要用投石機引爆天女散花,就必須先進入到大祿軍隊的射程之內!

“弓弩手準備,輪番射擊!”

兩輪箭雨過後,操作投石車的蒙古兵就成了刺猬,剩下的落荒而逃。

攻又攻不破,清又清不掉,戰事一時陷入僵局。

二月末,捷報就到了天元帝的禦案之上,天元帝親自看過,十分欣慰,又命傳閱四方。

“被挾制住騎兵的蒙古大軍,便如沒了牙齒的老虎、拔了爪子的老鷹,不足為懼。”太子亦笑道。

論兵器、裝備,蒙古遠不如我;

論後勤供給,亦不如我!

自去歲入冬後,太後便鳳體抱恙,纏綿病榻,天元帝也是久不見笑顏,更因心緒煩悶,呵斥了不少官員辦事不利。如今捷報在手,總算有由頭笑了幾聲,心胸亦大覺暢快。

“那接下來呢,太子以為如何?”天元帝用力吐了口氣,捏著眉心問道。

大約他確實老了,太後一病,他也跟著操心,有些累了。

太子揣度天元帝心意,大著膽子開口,“以兒臣之見,蒙古狼子野心,不可縱容。眼見春日到來,草原生機將現,若老天憐憫,或許一年之內,蒙古又將死灰覆燃……”

好不容易掐著脖子餓了蒙古一年,逼得他們如今去往西邊鄰國以牲畜置換糧食,若不趁機痛打落水狗,來日他們休養生息,或許再想出破解天女散花之策,豈不可惜?

“不錯,”天元帝欣慰地點了點頭,喃喃道,“打鐵需趁熱,來人,即刻擬旨,命歐陽青、朱鵬舉督促眾將士原地屯兵開荒,修建城池堡壘……”

然不等旨意發出去,胡霖便匆匆進來稟報,“陛下,太後暈厥!”

一時間,整個後宮都動作起來。

天元帝一往後宮去,前面各衙門也先後得到消息,許多官員立刻就趁著午飯時間往宮外家裏傳遞消息,近期有要辦喜事的,趕緊提前辦了,千萬別在後面撞上。

還有家裏那些名貴招搖的鮮亮東西,也都趕緊收拾起來,別在這個當口觸了陛下黴頭。

秦放鶴心頭一動,也趁機吩咐秦猛,“你現在就回家告訴夫人,即刻傳訊與大姑娘,叫她暫且不要回京,走得遠遠的,越遠越好!”

去歲秋,董娘外出游歷歸來,不過短短數日便再次啟程,同行的還有早便迫不及待的阿嫖。兩個姑娘帶著前任鏢師之女芳姐等二十多個矯健的女伴當,先游遍北直隸,然後一路向北,欲要飽覽昔日他國風光。

今年二月中旬,阿嫖派人從遼寧帶回書信,說想趕在四月之前回來給秦放鶴過生日。

孩子第一次離開家,一走就是小半年,秦放鶴和阿芙自然思念,阿姚也時不時喊著找姐姐,自然歡喜,可如今麽……

太後不好的消息是上午傳開的,當天傍晚秦放鶴下衙回家時,就見幾家綢緞莊子、銀樓內人頭攢動,許多穿戴體面的管事、嬤嬤、大小丫頭等俱都大包小裹行色匆匆。

“爹,為什麽不讓姐姐回來?”剛進門,阿姚就噙著兩包眼淚沖過來。

秦放鶴只一眼掃過去,阿姚就剎住腳步,乖乖坐好了吸鼻子。

“方才我接到幾家消息,有的說壽宴取消,有的婚事提前,有的幹脆這幾日就過門,一切從簡……”阿芙親自端茶過來,壓低聲音問道:“可是太後不好了?”

也難為那些嫁娶的了,他們這樣的人家,哪個辦喜事不是提前操辦三五年?原本都想著辦得熱熱鬧鬧轟轟烈烈,如今倒好,要麽熬過一年國喪,要麽年紀實在太大或者續弦拖不得的,也只好緊趕著這幾天匆匆辦了。

就算要辦,也不敢太過聲張,不然太後危在旦夕,你卻大肆慶賀,不是找死麽!

秦放鶴脫了外袍,洗了手,顧不上喝熱茶便道:“我觀太醫署內外匆匆,只怕……”

太後也八十多歲的人了,算得上高壽,年前他私下與孟太醫拜年時,就曾迂回試探過,得到的結果並不算好。

如今這一出來勢洶洶,倘或真有個萬一,便是國喪!一年之內禁止一切婚嫁、宴飲、賞樂、出游。

尤其如今秦放鶴封了忠義伯,同齡人中可謂獨一份,自己和家人更要以身作則。

說白了:阿嫖一旦回來,短時間就走不了了。

太後與天元帝是親生母子,情分極其深厚,從去年太後病重,天元帝便心緒不佳,連秦放鶴裝乖賣巧那一套都行不通了,朝中氣氛頗為緊張。

若太後真的不成了,說不得就要有倒黴蛋成為出氣筒。

左右她們小姑娘家家的,又非皇親國戚,只要遠在千裏之外,於情於理於公於私,都不必回京奔喪,何苦跟著擔驚受怕?還不如繼續在外增長見聞。

天高皇帝遠,既松快,也安全。

阿芙聽罷,“我也這麽想的。對了,我已悄悄打發人采買白綢,針線上也要連夜趕制孝服、白燈籠等……”

其實原本各家紅白喜事的物件都是預備著的,但偏巧這幾年親近的幾家沒有白事,方才阿芙開庫房親自看了一回,發現好些舊年的喪具已經陳舊泛黃,卻不好拿來應付國喪,只得另做。

卻說忠義伯府的人連夜快馬加鞭去給自家大姑娘報信兒,三月初,已經進入北直隸地界的阿嫖就接到消息。

若論遠離京城,自然南方更遠,但若要往南去,勢必途經京師,倘或期間太後崩逝,她們就沒理由不留下。

而西北一帶正在打仗,不能隨便過去添亂,所以只有東北了。

剛好她們去歲去過,一切都熟悉,如今天暖,正是出行好時節……

阿嫖跟董娘一合計,索性連夜啟程。

當三月中旬,一行人再次踏入遼寧地界時,太後崩逝的消息,傳遍全國。

緊隨而來的還有全國大行國喪的消息,一年之內,民間皆不可婚嫁宴飲,除外地科舉之外,也不可出行游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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